山上长满了树木,像一个女人打扮起来变得俏丽迷人一样,所有男人都去打她的主意。几户家家户户不论男女老少都去两匹山上偷柴,躲守林员好像躲敌人的哨兵似的,有的甚至半夜三更乘夜色悄悄摸上山去偷柴。那情形简直像战斗片中的夜袭敌军阵地。
猫儿垭地坝岭有个叫沛的男人,也许因为沛这个名字取得不吉利,一生颠沛流离。解放前被国民党抓壮丁出去当了兵,征战大江南北,还随军驻扎过台湾的新竹县。在枪林弹雨中闯过几十年,身上连彩都没有挂过,50年代中期不明不白突然回到了猫儿垭。他已是四十来岁,光棍一条,讨了个二婚嫂过日子,倒也还算安宁。有一天半夜,他偷偷摸上龙尾山在鹿窖里偷柴,不慎滚到石峡子沟里摔死了,身上还背着一捆青柴。打了几十年的仗,没有死于枪炮,却把命丢在偷柴的山坡里,不知是不是命!
猫儿垭守山的人,像走马灯似的不停地换。再换也守不住山,像老鼠太多,再厉害的猫顶何用?哪怕你守山员的根再红,苗再正,甚至还是贫下中农代表、共产党员之类,老百姓不管那么多,吊起锅儿要柴禾煮饭、煮猪食,照样要偷柴。有个叫雨生子的贫农,是讨口子出身,他娘在讨口的路上淋着大雨生下了他,取名雨生,根子正得比杠子还正。但出身和能力没关系,就像皇亲国戚里照样有草包一样。人们只听得见他成天在山梁上扯起嗓子骂偷柴的杂种,口水骂干,腰杆骂弯,社员们笑他在山上发母猪疯,在学牛吼叫。有时候他和偷柴的打起来,结果往往是老鼠打败了猫,雨生子经常是挨打受伤。队长疤老二每月要去检查,按被盗伐树桩数扣工分,他多次要求疤老二换人,发愿赌咒不守山,背山移海都行,就是不守山。